refrain

玉瓷杯


谢远尘被钟傲寒抱回去的路上都非常尴尬,他不肯说:“放我下来”这样的话,又拉不下面子问钟傲寒什么时候能到,只能装作若无其事。

怎么了怎么了,徒弟抱一下师傅怎么了。

反正腿疼的要死,肢体舒展不开,抱着就抱着。

等到了屋子,钟傲寒领着他过走廊,他才不适应地动了动:

“我自己去就是。”

钟傲寒面无表情地往里走:“怎么?”

“既然到了地方,用得着这样防我。”

“防?”

钟傲寒笑了笑:“弟子不敢。”

谢远尘:“我看你敢得很。”

“师尊方才想要活动活动,我以为您累了,怎么说是防呢?”



又来,又来。

这人在别人面前装样子就算了,没人还要拉着他继续做戏,真是不可理喻。

钟傲寒走了一段路,到了主屋,终于把他在床上。

这个地方很干净整洁,普通的屋子,床榻上铺着一层金花软垫,被子明显是晒过,暖洋洋的气息。

可陇上吹乔木是个清幽之地,终年烟雾缭绕,阳光不见得能渗进来。

谢远尘正想着,就觉得手臂上的捆仙锁一松,而钟傲寒也没有再给他上什么约束,他睁大眼睛——这是放了?

他想动一动胳膊,结果发现手腕怎么都分不开。

他脸色一变,转头狠瞪着自己看似什么都没有的手腕,他的手腕明明被一股力量所包裹,牢牢在身后靠在一起。

这是他从前教给他的小把戏,叫君子。

因为中了这种伎俩没什么技巧可以破,单纯灵力压制,如果你比别人修为深厚强悍,只要注入灵力就可以突破,很简单明了的解决方法,正如君子之间的比拼。

这是他闲时想出来的小法术,觉得有意思就教给了他,那时的钟傲寒对他根本构不成威胁。

只不过现在……他竟然被自己坑了。

“钟傲寒!”谢远尘羞愤地看着在书案旁的男人,他却好整以暇地端坐,不打算理这边的动静。



钟傲寒垂眼,不缓不急地沏茶。

“师尊想喝点什么?”

谢远尘看着钟傲寒茶袋上的“碧螺春”三个大字,淡淡地道:“龙井吧。”

钟傲寒手一顿,若无其事地继续添水。“我记得师尊是喜欢碧螺春的。”他自然地回了一句。

谢远尘一愣,神色没那么难看了。

虽然徒弟语气如常,却给他一种失落的感觉

自己刚刚态度是不是……

不太好……

他叹气,正准备给钟傲寒一个台阶下,就听钟傲寒来了一句:

“师尊罚我一晚上不准睡觉,记得很清楚。”

谢远尘:“!”

那是钟傲寒上壶山有一阵子了,让去煮个茶叶蛋,没想到这小子竟然用了他珍藏许久的极品碧螺春!

但他也没怎么生气,毕竟命令是自己下的,于是让钟傲寒下山帮自己带一盒点心回来赔礼。谁知道自己忘了留门,把小徒弟在门外关了一晚上,后来好说歹说,也没原谅他。

感情钟傲寒这么记仇。



谢远尘已经懒得解释了,就那么靠在床架上看他倒茶。

碧螺春过到第二遍,一揭开便是很浓郁的香。钟傲寒原本拿着茶盏,思量了一下转而换了玉瓷茶杯,用指腹捏着杯子朝谢远尘走过来,墨色衣衫在地上拖着,发出了声响。

谢远尘被声音拉回思绪,抬头看他。

“师尊,你嘴唇有点干。”

钟傲寒把杯子递在他面前,一脸认真。

谢远尘疑惑,于是也同样认真挖苦他:“你不会没看到我手腕动不了吧?”他还背过身给钟傲寒展示。

钟傲寒沉默一会,道:“师尊可以不用手。”

谢远尘:“……”

难道要他凑上去喝?他打死也不好吧!

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,谁也不打算开口,钟傲寒手也一直没收回去。

可碧螺春的香如舌尖,不断撩拨着他的理智,从他下山到现在几天了,他中间只喝过一两次水。

这晶莹的水光……

谢远尘咽了咽口水,鬼使神差地看了钟傲寒一眼。

钟傲寒确信他动摇,有眼色地把杯子送到他嘴边,谢远尘迟疑片刻,张开唇抿住杯沿,把杯子往下压,小口小口喝了起来。

钟傲寒的手随着承重,仿佛是在捏着谢远尘的下巴,直到杯子里没水,谢远尘偏过头去,他才把手收回来。

谢远尘渴了好久,这点水根本不够,可他不想说:“还要。”

钟傲寒看着他这股别扭劲,直接抬手解了“君子”,把杯子放回去,直接送了茶盏过来。

等谢远尘别别扭扭去捧茶盏,他回座位自顾自温起了酒。



温酒炉有了他灵力注入,火势挺旺。

他把温好的酒倒入刚刚的玉瓷杯,白净的瓷器在他手里显得很小,酒倒入的那一刻,杯身开始有了变化,淡淡的墨梅逐渐绽出,好像是有人一笔一笔亲自添上一般,竟然在几秒内就使原来普通的杯子变了个样。

钟傲寒仿佛没感觉到他的视线,直接就着杯子轻酌一口。

谢远尘的注意力全被梅花吸引了,一时也忘了那是他用过的东西,目光在杯子上驻留许久。

他想起来壶山那一年下雪,梅园的梅开了,在那样的雪地中,每一抹妖冶的红似乎都能独撑起一片春天。

那时他徒弟最大的只有十二,他们很高兴,除了上课练功,就爱在梅花树间跑来跑去,山下的村民也经自己允许上来看梅花,一时间壶山足足热闹了数十天。

谢远尘喜欢热闹,也喜欢烟火气息,如果不是为了徒弟修炼,他更愿意去乡下的田野地,筑一幢木屋,闲养几只家畜,靠买字画为生。

可他就是不喜欢红梅。



山顶是他的住所,他在屋檐上挂了门匾:水边归鸟。

那日他站在门前向下俯瞰,一大片的红足够刺目显眼,他不止一次想过——不如换成白梅吧。

可红梅对于壶山来说,是自然馈赠,顺应万物生长的规律,他不应该贸然去动。

因此每到年末,他都要这般与红梅相看两厌一整个冬天,唉,谁让他的视角最佳呢。

所以只有那几天热闹的壶山也没打破谢远尘历来的孤独,他仍然像往常一样,上完课就在山顶过他的清净日子。

但后来有一年冬天,也是红梅正好的时候,他收了钟傲寒为他的第三个徒弟,别的房屋年久失修,钟傲寒只好住进他的偏房,从此水边归鸟多了一个主人,他的山顶终于有了烟火味。

钟傲寒的每顿饭都很讲究,因为身世的一些原因,也因为他惯着这个徒弟。

他虽然厨艺不错,但鲜少进食,除了每月十五号会和弟子们一起去山下用晚饭,基本不怎么吃东西。

钟傲寒不肯和另外两个师兄交集,宁愿不吃也不去师兄们的住处,于是谢远尘只好辟出一间厨房,让他自己做饭。

结果当然是不会。

身为师尊的他只好洗手作羹汤,以自己突然修为下降需要吃东西为由,成功解决了钟傲寒的吃饭问题。

也就是第一次一起吃饭,他们把桌子搬到了屋子外面,下面是一片一片的红。

“我第一次在山顶看梅花。”钟傲寒不太爱说话,这也是他第一次主动和谢远尘搭话。

年少的钟傲寒会有很多第一次。

谢远尘笑了笑:“好看吗?”

“一般。”

谢远尘看他表情不像是说谎,心想这小孩还真是不太一样。

“我也不太喜欢红梅。”他低头言语,似乎是对自己说的。





评论(2)

热度(5)